這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。

亓星子等場面逐漸冷卻了，不等尷尬開始，非常果斷的站起來：“好了，差不多了，各位老板去加班吧，我去埋單。”

“星子老板大氣！”比昂醬帶頭拍掌，大家也不扭捏，一個兩個抹著嘴站了起來，亓星子走到門口了又回頭叮囑：“沒喝完的和還沒開的自己帶走啊，有沒有哪個剩的想打包當夜宵的？浪費可恥啊。誒那個RIO給我留一罐。”

有她帶頭，白世奇立刻道：“這個叉燒我要。”

“哎這還能搶啊？水果給我。”孫小語高傲一指。

韓妙詩跟謝悉咬了會兒耳朵，謝悉笑道：“那那些涼菜我們打包幾個吧，都沒怎麽吃，可惜了。”

“好的好的，我看看，先要五個打包盒吧，老板，老板！”

“嗯？”繆倫擡頭。

“扣肉面餅要不你捎上吧，我看你也沒吃飽。”亓星子道。

“……好。”繆倫乖乖的應了。

亓星子心滿意足的去埋單，同時餐廳服務員進來挨個打包，轉眼剩下的能吃的全給掃幹凈了。

“星子這姐們能處，”孫小語要了根牙線，剔著牙道，“我那些個姐妹，呵，別說吃多了跟犯罪了似的，每餐不剩下大半桌都覺得沒面子，要她們打包跟要殺她們全家一樣。”

“以後就該這樣，浪費可恥啊，該打包打包，不寒磣。”謝悉附和道，又對服務員說：“對了，那個椰蓉奶糕挺好吃的，能不能我單買一份，打包帶走。”說著，還摟了摟身旁的韓妙詩，韓妙詩露出一絲笑意。

“好的，一會兒我去說，您前臺結賬就行。”

“OK。”

一行人心滿意足的出了飯店，除了亓星子，剩下的人都步伐一致的往辦公室邁去，這一分道，雙方都一楞。

一邊是拎著打包袋往辦公室走的老板們，而另一邊是手裏提溜著罐RIO樂呵呵往家去的員工，這場面非常滑稽，還帶著點諷刺感。

“星子啊，這就回去啦？”比昂醬就會搞怪，拖長語調，還瞥著繆倫，“扔下你老板不管？”

繆倫嘆了口氣：“我是去拿車。”

“誒你別給她臺階呀！這種員工就該直接開了！”

“你上哪找請你吃大餐的員工？”

“……開了給我！”

繆倫猙獰一笑：“做夢。”他對事不關己似的忍笑旁觀的亓星子擡擡下巴：“路上小心。”

“謝謝老板！老板債見！各位老板拜拜！”亓星子吟唱似的喊完，轉身就跑。

唯一的社畜跑了，苦逼老板們轉身慢騰騰往回走。比昂醬嘆息：“哎，我真是悔不當初啊！”

“幹嘛，嘖。”孫小語還在剔牙，她這網上千嬌百媚的女網紅，在園區裏跟自家似的，一點形象都不顧。

“你不是知道嘛，星子是繆哥從我那截胡的！是不是，謝悉！”

“是是是，”謝悉忍笑，“她當初問路問的可是你的辦公室。”

“我真是奇了怪了，繆哥你怎麽就火眼金睛死活把她截下來？她臉上寫了能幹倆字？”

“你喊她來面試的時候不也是看上她能力？”繆倫輕描淡寫道。

“那我是看過她簡歷了，你又沒看過。”

“誒對呀，那怎麽截胡的，”孫小語反應過來，語調暧昧，“不是吧，一見鐘情！？”

“不是！”繆倫連忙否認，“怎麽可能。”

“怎麽不可能，星子挺好看啊，氣質也好。”孫小語一點不吝惜誇讚，還真成了亓星子的好姐妹。

“我同意，要不是Hold不住，我就追她！”比昂醬信誓旦旦。

“你還真有自知之明，知道自己Hold不住，”孫小語臭他，轉而又雙目炯炯的瞪向繆倫，沒打算就這麽讓他翻篇。

所有人都望著他。

繆倫頂不住了，嘆了口氣：“我們以前就認識的。”

“啊？哪？大學？”

“中學。”

“咦？你不是那個，西北那塊來的嗎？”

“對，”繆倫平淡道，“她跟著她爸爸來支教，到的我中學。”

“支，支教？”眾人沒想到繆倫的老家是偏遠到需要支教的地步，一時有些晃神。

繆倫反應過來，有些尷尬：“也不是到支教的地步，就是她爸爸到我們那工作，順便在我們學校當老師，她就跟過來了。”

“放著安州的中學不上，去你們那讀書？”謝悉發現了華點，“不對吧，安州教育這麽好，她爸爸怎麽想的？”

“不知道，那時候她讀高三，我初三。”

“還是高三？！”眾皆大驚。

“然後就這樣她還進了國傳？！”比昂醬大叫，“擦，學霸中的學霸啊！降維沖刺還能沖進國傳？”

“那她怎麽現在……”韓妙詩突然開口，她聲音有種銀鈴般的悅耳，在一眾咋咋呼呼的聲音中顯得格外突出。

其他人沈默了一下，意識到要論起點，亓星子可能是在場所有人中最高的，不僅因為她的名校學歷，更因為她現在表現出的氣魄和手腕。可是現在卻成了繆倫的助理，看起來竟然是混得最差的。

而且她的年紀，也比他們都大。

她身上是發生了什麽，才到了這“虎落平陽”的地步？又是因為什麽，她看起來好像根本沒跌倒過？

“這個，我面試時問過，”繆倫沒說話，比昂醬便道，“她之前當記者，後面出來做公眾號，然後家裏待不住了，就出來工作了。”

他已經用了委婉的說法，但在場的都是行裏人，哪能不明白，公眾號曾經是自媒體的一條主賽道，一度稱霸人們的手機屏幕，然而現在隨著短視頻和直播的興起，以及與公眾號相似的平臺越來越多，公眾號的空間也被壓縮到了角落，當初跑在前面的已經吃完了蛋糕，而跑得慢的人，如果不堅持在越來越窄的賽道上跑，就只能原地迷茫了。

而現在，這也是所有新興行業可以預見的未來。

想明白這點，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了種兔死狐悲，唇亡齒寒的悲涼感。

“哎。”謝悉嘆了口氣，摟緊了韓妙詩，韓妙詩也垂眸，居然是在場最傷感的一個。

他們一起進了電梯，比昂醬按下了二十三樓，電梯中只有他們幾個，於是沈默還積郁其中，每個人都想著自己的事業，自己的出路，自己的未來。

看著電梯一層層上升，比昂醬終於忍不住了：“哎，有什麽好想的，歸根結底，這就跟沖浪一樣，浪來了就沖，浪沒了就趴下，趴一會兒，浪就又來了嘛，咱就比誰沖得久，沖得高，誰還能指望一直在浪尖不成，那還得了？”

“對嘛，”孫小語笑起來，“我也這麽覺得，我也過氣過了呀，現在不也緩過來了，只要不淹死，總能活的。”

“對，有浪就沖。”謝悉笑道，看著韓妙詩道，“我們去沖浪呀寶。”

韓妙詩輕輕的笑了笑，貌似不置可否，但按她平日作風，這已經是讚同了。

“老繆，你也該試一試。”誰料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白世奇突然開口，“我看現在自媒體雖然爆發期過了，但是卻更穩了，正好是你們政法圈出手的時候。”

“對啊，現在都是國家隊下場，什麽明星藝術家，老師教授，外交官共青團……快把我們擠死了。”孫小語半讚同半抱怨，“新行業都這樣，庶民開路，把好的不好的全抖摟出來，然後上頭出手一整，得，啥都上綱上線，那綱線上誰的世界，國家隊唄！煩死我了，現在我們帶貨，不做點公益的都是低俗！”

“我說上回怎麽你們集體戴著個安全帽在那直播呢，公益？”比昂醬笑道。

“對啊，還有前陣子推廣什麽反詐APP，嗨，沒輪上都是你咖位不夠，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找警察叔叔連麥，恨不得把直播間搬警察局門口去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比昂醬笑完，卻又一苦，“等等，我笑什麽，我不也一樣，我現在做夢都夢到‘審核不通過’五個字，最狠的一次，幾個平臺全部不過，硬生生給我嚇醒了。”

“你那些花裏胡哨的最危險了，好自為之吧，”孫小語好心道，“反正我只要不賣違法犯罪的東西，選品上點心，總是安全的。”

“救救我！繆哥！”比昂醬突然抓住繆倫的胳膊。

此時電梯門剛開，眾人魚貫而出，繆倫剛邁步，被嚇了一跳：“幹嘛？”

“給我的視頻加點正能量啊！”

“啊？”

“你要不讓繆倫在你那喪屍劇裏背法條吧哈哈哈哈！”孫小語路過他們，隨口調侃了一句，往西太後區走去。

“好主意。”謝悉拉著韓妙詩前往北大荒。

“這個可以有。”白世奇最後一個出電梯，隨口附和，轉頭邁向南天門。

“……艹！好像真的可以誒！”比昂醬突然叫出來。

“什麽？”繆倫很不想跟一個男人在電梯間拉拉扯扯。

“誒不是！我真覺得這主意可！我們把那個做成法制劇吧！”

“啊？”

“末世就沒法律了嗎？！有的！可以有的！就打比方，我打壞一個東西，你就說破壞財物賠多少多少；我砍死一個路人，你說故意傷害怎麽怎麽樣；我自衛反擊，你說防衛過當怎麽怎麽樣……”

“我神經病啊？”

“要的就是這種神經病感！”比昂醬雙眼放光，“糟了！我頭皮都麻了！我的人呢！我想開會！我現在就要第一集 的劇本！”

“……所以又要重拍？”

“這是好事呀！繆哥！你是正經律師！這個方式出圈，你會火的！”

“我不……”繆倫話沒說完，忽然楞了一下，不知想到了什麽，居然沒嚴詞拒絕。

見他遲疑，比昂醬嘿嘿一笑，猛地跳開，一溜煙往上東區跑：“等我！繆哥！先別走！”

“我很忙！”繆倫在後頭喊。

“我知道！我找你經紀人安排！”

“什麽經紀人？我哪有經紀人！”

可不用比昂醬解釋，他自己就明白，比昂醬肯定要去找亓星子了。

她肯定會很高興的一口答應的吧——畢竟這是一件能讓自己“出道”的事，是她一直蓄謀想做的。

然而不知為什麽，經歷這一晚，繆倫心裏那對自媒體的抵觸，居然已經開始逐漸瓦解了。

或許，真是他該沖浪的時候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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